去黄果树误乘了车,来到龙宫。龙宫距安顺只有25公里,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下了车,我们经过山涧的一座石桥,湍急的水流在桥下卷起层层雪涛。桥上站着两个姑娘,戴着彩色的草帽,说一口地道的贵阳话。我们愉快地相识,一起去看瀑布。一个巨大的岩洞悬在山顶,天边飞来的激流从这里坠落,弥漫的水雾从洞口散开。我们被细雨和彩虹笼罩着,什么也不说。走出雨雾,我们已共有了一段奇妙的经历。这里的天气变幻无常,多雾多雨,岩石和红土地上覆盖着大片茂密的丛林,各种植物混杂生长。这儿的姑娘也一样,性格多变,反复无常。她们从不轻易暴露自己,就像龙宫,展现在你面前,任然是个迷,半山晴,半山雨。
我们住的宫龙宾馆环境很好,坐在宾馆里就能听见瀑布声。下午,我们在瀑布下的水潭里痛痛快快地游泳,河水把西南的湖光山色和草木的灵性渗入到我们的身体里。
傍晚,我们坐在山坡上的橘子树下。从山上往下看,一条白色的长河绕过暗红的山岭流入田野,几只白鹭在橘色的天空轻轻滑行,空气波动,我们在无声的波浪里深深呼吸,四周的浆果点缀着山水绿树、天光云影。我们在山坡上谈天说地,和身后的橘子树一起旅行--河水在脚下流动,头顶日换星移。
我现在坐在贵阳市中心的金锁桥上写日记。眼前人来人往,汽车像老牛一样“哞哞”地叫着。灰蒙蒙的残阳挂在对面的红瓦房上,照亮桥上的人流和桥下的污水。我们刚从黄果树乘车来到贵阳,一进城,就明显地感觉到这里的脏、乱、差。公共汽车上,人们抽烟、吐痰、擤鼻涕;街上,人群拥挤,尘土乱飞。整个城市显得衰老、疲惫,一付病态。许多新建的楼群尚未竣工,污水河边的老房子被烟熏得漆黑。
从金龙饭店逃出来(要价太高),和这座城市一样灰暗、疲惫。殷越去别处找旅馆了,我就做在饭店门口的这座金水桥上看行李,顺便写下这些文字,也不管过住的行人怎么看我。不过,想想早晨就没什么可伤心的了。
早晨,我们离开龙宫,乘车到黄果树。小时候我就从香烟纸上见过黄果树,那会儿我收集了几千张香烟纸,那张“黄果树”又破又脏,我却视为珍宝,纸上的绿荫、瀑布给我感觉很神秘,甚至有些恐怖,我以为那一定是个野兽和怪人出没的地方。今天我才知道,黄果树就是橘子树,当然,黄果这个名字更好。
刚下车,我们都很失望,一条孤零零的瀑布坠落穷乡僻壤。我们走下山坡,路边一个接一个的小摊卖的都是些俗不可耐的旅游纪念品。可走近瀑布才见到大片云雾从水面升起来,细雨随风散开,巨流在山顶被岩石划破,坠成一个大大的“川”字,“川”字不停地消亡,又迅速生长,汉字在这里是活生生的。我们穿过雨雾进入水帘洞,近看瀑布坠落。感觉是我们在飞升,升上任何一个想象的高度。走出洞口,一道彩虹从山脚下生成,渐渐向外扩展,亿万颗幸福的水滴弥漫天空,弥漫整个心灵。瀑布越来越大,越来越壮观,这会儿我还能听见它巨大的回声。
殷越回来。我们找到了住处,贵阳饭店,5块钱一天,是几十人一间的大通铺。不过地段很好,出门就是广场。晚上,两个盲人在街对面用先锋音响卖唱,围观的人很多。我们放开嗓子,在这边开唱,不一会儿,人群都聚到我们这边来。我们唱哑了嗓子,他们还是不肯散去。"中国要往何处去?“一个青年大声问,我们一起坐下来细细谈,谈到很晚。
夜里12点半,我和殷越坐在旅店二楼的露天酒吧,要了一杯咖啡,一瓶啤酒。贵阳城渐渐归于宁静。广场中心的彩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着,我们又谈到我们的作品,我们的艺术和未来,谈到梵高和高更坐在巴黎的露天酒吧所谈论的问题。贵阳城变成了不知哪一座城市,我们变成了不知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