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久多良木健在游戏机领域的雄心

当世嘉在为下一个层次做准备时，任天堂似乎终于适应了16位时代，而索尼则在考虑是否要进入电子游戏机市场。为了干净利落地解决这个问题，1992年6月24日，索尼在日本总部召开了一次关键的管理层会议。

从一开始，索尼的董事会就很清楚，他们不想开发一款游戏机。创建专用硬件的研发成本是天文数字，而漫长的开发周期将产生一个吞噬资金的无底洞。理论上说，电子游戏机行业不过是极其容易受到流行风潮驱动的玩具行业的一个分支，与索尼一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品牌定位并不相符。然而，软件则是另一回事，董事会对这种风险较低的尝试没有意见。就像索尼的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制作电影，哥伦比亚唱片公司发行音乐一样，董事会将允许奥拉夫松领导的软件部门继续制作游戏。事实上，董事会最近才批准他与世嘉在这个领域上合作。难道软件还不够吗?为什么要钻牛角尖去搞游戏机硬件?如果任天堂同意与索尼合作，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但鉴于去年在消费电子展上遭到任天堂的公开羞辱，以及最近索尼试图再度与任天堂接触却没有进展，双方破镜重圆的可能性看起来非常渺茫。考虑到所有这些因素，再加上董事会充斥着老人，他们看待年轻人和新事物的态度往往是“你还年轻，还不懂事，过几年就会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他们认为是时候废止索尼的PlayStation计划了。

从许多人点头表示支持来看，这种看法似乎是一致的。这些曾经在20世纪6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为日本文化注入新鲜血液的显赫人物，现在全都不祥地同意放弃进军游戏机市场。他们就像一群摇头娃娃，坐在汽车的后厢，而汽车自身正驶向悬崖峭壁。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同意索尼的长老们的观点，但在董事会中，久多良木健简直是孤掌难鸣，他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董事会亲手扼杀自己培育的幼苗。

久多良木健是索尼公司的顶级工程师之一，他现年41岁，有着非凡的个人魅力，有强烈质疑权威的倾向。这在日本文化中是一种罕见的品质，在大公司中通常不受欢迎，但久多良木的反抗精神在过去曾经让索尼公司受益，如果没有久多良木健的反抗精神，索尼根本不会考虑进军电子游戏领域。起初，他们对电子游戏不感兴趣(不仅是游戏机，甚至还包括为任天堂生产零部件)，久多良木也不感兴趣。他天生就不是一个游戏玩家，但当他在1988年看到女儿在游玩8位的Famicom游戏机时，他对这种艺术形式的兴趣发生了改变。与其说是他在屏幕上看到了什么，不如说是他看到了电子游戏的潜力:这是一种让电脑走出办公室而进入客厅的方式。或者更具体地说，他作为索尼员工看到了这样一种前景:在现代科技加持下，具有强大演算处理能力的数字化消费电子产品，未来将席卷全球，对消费者拥有强大的吸引力。

尽管这一发现改变了久多良木的观点，但并没有说服索尼的大多数高管，这让他很沮丧。但他没有在跟那些冥顽不灵的老顽固纠缠上浪费时间，而是决定采取更主动的行动。当任天堂正在开发16位主机的后期阶段时，久多良木健得知他们为世嘉即将推出的Mega Drive游戏机的音频处理能力而担忧。世嘉曾与雅马哈合作，研发了一款具有先进的FM合成能力的音频处理器，这导致任天堂向索尼寻求一些更好的东西。然而，索尼的高管们并不想把宝押在电子游戏机零部件的生产上，并对这个机会犹豫不决。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久多良木继续与任天堂进行对话，并开发了一款名为SPC700的音频处理芯片。久多良木透露他的秘密项目时，任天堂的设计师们兴奋不已。这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然而，索尼的高管们却远没有这么热情，他们企图解雇久多良木，幸好久多良木得到了时任索尼董事长大贺典雄的保护，才避免了卷铺盖走人的后果。尽管高管们对这种挑衅感到愤怒，但他们还不想因此引发一场公司内乱。当索尼凭借久多良木设计的音效芯片赢得任天堂的丰厚合同后，公司高管的反对情绪逐渐变淡。久多良木下了赌注，令人惊讶的是，他赢了。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胜利实际上是索尼的胜利，这推动索尼公司重新审视进入电子游戏行业的利弊。如果区区一块音频芯片就能赚这么多钱，整台游戏机能带来的利润将有多么丰厚？这就是久多良木健引导索尼与任天堂合作的逻辑，先是打入超任的供应链，然后在PlayStation上结成合作关系。但当任天堂拒绝索尼而选择飞利浦时，这一逻辑就无法成立了。

现在一切都陷入了僵局。这就是为什么会议室里充满了挫败感。曾经有一段短暂的时间，这些高管能够认同久多良木向他们展示的潜力，但现在他们对美好前景闭上了双眼。久多良木看着这场关于“索尼是否独自打入游戏机市场”的会议演变成一场关于既定方向—退出家用游戏机市场—的结案陈词，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坐等着幻想他们能回心转意了。

久多良木对索尼的董事们说:“在听取了大家的意见后，我列出了三个选项：第一个选择：继续一条老路走到黑、接着开发与任天堂游戏机兼容的16位游戏机。第二，发售索尼自主规格的游戏机。第三，退出市场。”久多良木停顿了一会儿，让自己完全沉浸其中。“我个人认为，索尼应该选择第二种选项。”

董事会成员怀疑地看着他。当然，他认为他们应该会选择第二个选项。这不是新闻;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感觉。

久多良木知道，单凭他的一番话是不足以改变任何人的想法的。这就是为什么他来的时候不只是准备说说而已。久多良木环顾了一下房间，满怀期待地笑了。就像他当年私下开发超级任天堂的音频芯片一样，他又一次秘密地搞了一个项目，现在是时候让董事会见识一下这个项目的面貌和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