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09月08日 11:52 来源于 财新网
所谓一人超生，全体受罚，完全是有悖于现代基本文明准则的连坐惩罚制度。在这个意义上，对生儿育女的惩罚甚于对刑事犯罪的惩罚
梁建章
财新网“人口与经济”专栏作家。1999年与3位商业伙伴创建“携程旅行网”，在2000年至2006年期间任CEO，并从2003年起兼任董事会主席。
2011年，梁建章获得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研究领域包括创新、创业和劳动力市场。现任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
【财新网】（专栏作家 梁建章 黄文政）因计划外怀孕二孩， “警嫂”陈女士腹中8个月大的胎儿面临引产。陈女士现年41岁，其丈夫系云南省楚雄州公安局在编民警。夫妻两人都不是独生子女，此前已有一个11岁的孩子。根据陈女士透露，9月5日楚雄州公安局分管计生的领导和几位医护人员再次到她家表示，如果现在将孩子流掉，今后丈夫的工作不会受到影响，但如果生下来，丈夫一定会被开除公职（2015年9月7日澎湃新闻网报道）。
上述具有威胁性的言论，在相关计生工作人员那里或许是家常便饭，但实际上已经违反了法律规定。国家卫计委2014年7月颁布的《关于加强计划生育基层基础工作的指导意见》，已经明确要求“严格禁止非医学需要的大月份引产”。来自中央层面的正确决策，再一次在地方执行过程中被置若罔闻。
放眼全球，大多数国家都禁止5个月以上妊娠的人工流产。引产8个月的胎儿更是有悖于基本的道德伦理，因为这么大的胎儿已经完全具备人的基本生命特征，即使早产下来依然可能成活。而对41岁的陈女士来说，如果这次不幸引产，很可能以后都没有生育二胎的机会了，何况此时引产可能会对孕妇身体造成严重伤害，这些都可能造成她和丈夫的终生遗憾。
为了拯救陈女士腹中胎儿的生命，很多社会热心人士纷纷伸出援手。不少民间人士更是不断联系当事母亲和有关部门，希望能阻止悲剧的发生。本文作者之一梁建章是携程网董事局主席，出于保护孩子生命的愿望，已经向社会声明，如果陈女士的丈夫因拒绝同意引产腹中的孩子而被开除工作，将安排他到携程网昆明分公司就职。虽然携程网有自己严格规范的就职要求，但在此紧要关头，我们愿意用这种特例的方式来挽救孩子的生命，并向社会传递生命无价的信念。
中国刑法第49条规定：“审判的时候怀孕的妇女，不适用死刑。” 这其实就体现了刑法对胎儿生命权的保护。而中国继承法也规定尚未出生的胎儿享有财产继承权。2015年7月10日，国家卫计委在回应“全面二胎何时放开”问题时表示，正在按中央的要求“抓紧推进”有关工作。如果陈女士现在被迫引产腹中胎儿，而全面二孩政策在10月份实施，那意味着一个无辜的生命完全被一个可能并不存在的约束给扼杀了。
胎儿父亲面临的巨大压力来自他所就职的公安局，而这背后是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即，不管单位领导在其他方面的工作多么出色，只要未完成所谓的计划生育工作责任，所有工作成绩就会被“一票否决”。而且，计划生育考核与整个单位所有人员的执行情况挂钩，所谓“一人超生，全体受罚”。这完全是有悖于现代基本文明准则的连坐惩罚制度。在这个意义上，对生儿育女的惩罚甚于对刑事犯罪的惩罚。
公共政策的目标本该是为民谋利。相较于那些与胎儿家庭无关的热心人士倾心相助挽救生命，现行人口和生育政策不仅没有尽到造福于民的责任，却在逼迫父母来结束自己胎儿的生命。这完全是置政府的名誉于不顾，更是违背中央以人为本的执政理念。在这种政策环境下，类似的悲剧会不断发生，民间人士就是竭尽全力来保护胎儿生命和父母权益，其效果也非常有限。
放在中国严重的低生育率危机背景来看，这类由严厉的生育限制政策所导致的悲剧是更荒诞不经。中国现在的生育率早已经处于极低水平，多生孩子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根据中国的性别比和女孩存活率，中国的生育率更替水平是2.2，也就是每对夫妻平均需要生育至少2.2个孩子才能维持人口最终不衰减。中国的生育率自从1991年以来一直低于更替水平。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中国在2010、2011、2012、2013年的生育率仅有1.18、1.04、1.26、1.24，远低于更替水平。即便是1.4的生育率也意味着每代人萎缩36%。更严重的是，在未来10年，中国24至29岁的生育旺盛期女性数量将从7300多万降至4100多万。
这意味着，即使全面放开并大力鼓励生育能成功地将生育率提升30%，那也难以避免年出生人口的崩塌。如我们在财新网专栏的系列文章中所论证的，人口坍塌不是缓解而可能是恶化中国的资源环境问题，更严重威胁中国的可持续发展，甚至导致中华文明的衰微。中国需要的是立即全面放开生育并及时鼓励生育。
在这种人口形势下，对放开生育一再拖延已是匪夷所思，依然严厉限制生育更是荒谬至极，不断制造大月份引产之类的人伦惨剧更是错上加错。为此，我们呼吁：
1．公安部和国家卫计委介入调查，为何楚雄州公安局和计划生育人员敢于公然违背明文规定，强迫胎儿父母实施大月份引产。
2．在对人口政策逆转做出宣示之前，立即颁布文件虚化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取消计划生育考核，避免类似悲剧的一再发生。每发生一个这样的悲剧，都会增添一份愤懑和社会的不稳定因素。
3．尽快全面废除生育限制政策，并根据将来出生人口的萎缩情况及时鼓励生育。只要认识到中国低生育率危机的严重性，就知道没有任何理由继续限制生育。就是让财政白白供养整个强制计划生育体系也远比让他们来加深低生育率危机，不断制造悲剧要好得多。■
作者梁建章为“携程旅行网” CEO兼董事会主席，黄文政为“人口与未来”网站联合创始人
责任编辑：张帆 | 版面编辑：李丽莎
